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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可以忠诚到什么程度?

问:狗可以忠诚到什么程度?

它看着我,两眼泛红,一掬热泪,浑身颤抖,克制着咬人的冲动,我觉得它处在崩溃的边缘,终是没有败给病毒……

我从小喜欢狗,也养狗,只是后来有二十多年,不敢再养狗。

在我六七岁的时候,养了一只“四眼”狗,两只眼睛的上眼睑稍往上一点各有现在一元硬币大小的不一样颜色的毛,离远了一看像是有两双眼睛,所以俗称“四眼”,是土狗的一种,也就是中华田园犬。

我当时养的小狗浑身毛色黄棕,上眼睑上面的毛色稍浅,淡黄色,和身上毛色的区别并不明显。

狗可以忠诚到什么程度?

小狗是父亲的一位浙江朋友过来看望父亲,特意从浙江带过来的,说是知道我喜欢狗,送给我一个礼物。

父亲说“四眼”中有一种狗叫“铁包金”,听说很名贵,问怹的朋友家里有没有。

这位叔叔说在浙江“铁包金”确实不少,怕黑狗我不喜欢,才找人要了一只黄棕色的狗带过来,再者说“黄毛白面,千金不换”!

我确实很喜欢这只小狗,似乎小狗和我也比较有缘,见了一面后就粘在我身边不愿意离开,我到哪里它跟到哪里,尾巴摇的特别欢,在我面前又蹦又跳,一点也没有陌生感。

我给小狗起名大凤,是因为村里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小名叫“金凤”的女孩子,经常欺负我,我又打不过她,就把小狗叫做大凤,意思是以后长得比金凤还要威猛,帮着我欺负金凤。

其实大凤是一只公狗,乡下叫伢狗。

大凤是我童年最好的玩伴,最忠诚的朋友,最值得信任的帮手。

大凤是聪明的小狗,从来不在屋里便溺,院子里有一棵柿子树,树根下是它的专用厕所,自从抱来后第一次指给它那个地方,再也没有为它的拉尿问题操过心。

大凤不吃陌生人给它的东西,就是家里人喂它,如果不把东西放在地上,它也不会去手里抢。

白天,我带着它玩。放牛,割草,照顾弟弟妹妹。那时候妹妹小,还不到一岁,我有点看不了她,小狗陪着我们,在妹妹面前撒欢,旋转身子追自己的尾巴,在地上打滚,跳跃、奔跑,妹妹的注意力被吸引,逗得她咯咯笑。

大凤来了后,我放牛成了轻松的活。当时家里养了一头黑牛,农闲时我的任务就是放牛,我把老黑牵到草地上,草地散落在庄稼地中间,四周不远就是村里人的庄稼。

老黑嘴刁,吃草没有稳重劲,一不留神牠就跑到庄稼地里偷吃两口别人的庄稼,我就得一直盯着牠。

有了大凤,我就可以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眯瞪一会儿,因为大凤会认真负责替我盯着老黑。

一开始老黑对于大凤的管理有些抵触,牠想吃庄稼,大凤不让牠吃,挡在牠前面吠叫,牠就低着头用两只大角牴大凤,大凤灵巧地躲开,还是冲着牠吠叫。

嘈杂声自然惊动了我,我提着鞭子过去,老黑瞪着大眼睛看到我,立刻很自觉地远离了庄稼地。

为了培养老黑对大凤的服从意识,在去和回的路上,我把牵着老黑的缰绳递给大凤叼着,老黑看到了,“哞哞”叫着表达不满,我扬了扬手中的鞭子,老黑低着头选择了委曲求全。

如此几次,老黑对大凤叼着牠的缰绳不再抵触,慢慢接受了大凤的管理。

经常有这样的场景,在阳光照耀的一片草地上,一个男孩扒下上衣蒙着头躺在草地上呼呼大睡;一头黑牛吃饱了,趴在不远处悠闲地咀嚼、反刍;一条小黄狗,在草地上撒欢,跑到东跑到西,追蝴蝶撵蜻蜓,突然高高跃起,在空中掉头俯冲,抓草窠里不知名的虫子。

小狗玩累了,趴在男孩身边,眼睛却盯着黑牛,看着日头到了什么地方,爬起来用头碰碰男孩的手,该回家了。

晚上,我一个人睡在偏房里的小床上,大凤趴在床下,头枕着我的布鞋,院子里稍有点动静,它就会跑出去看看,没什么情况就跑回屋里,还是趴在原来的地方,头枕着我的布鞋。

我把父母分给我的零食偷偷分给大凤吃,那时候也没有什么零食,最可能吃到的就是“大果子”,现在叫桃酥,每次分一块,掰一半分给弟弟妹妹,再把剩下的一半一分为二,我吃一口,大凤吃一口。

早晨喝玉米粥或者小米饭,总要留一半给大凤,每次吃完东西看着大凤快乐的样子,我感觉比自己吃还高兴。

很少能吃到肉,这倒难不住农村的孩子,青蛙、蛇、蚂蚱、麻雀,很多东西可以抓来烤着吃。

烤个蚂蚱给大凤,大凤吃下去,高兴地原地转圈,像风车一样转的眼花缭乱,就连周围的青草,都能感受到大凤的满足和幸福,随着微风轻舞。

大凤慢慢长大,确实很威武的样子,跑起来虎虎生风。很多交往少的伙伴都害怕。金凤天生怕狗,我只是在路上拦住她,叫了声大凤的名字,金凤就吓哭了,倒把我和大凤吓得落荒而逃。

狗可以忠诚到什么程度?

后来我上学,就在村子里的小学,每天早晨大凤陪着我去学校,学校里不让狗进入,我找个僻静的地方告诉大凤在那里等着,它就老老实实趴在那里,一直等到我放学,看着我走出校门,尾巴摇的欢实,像是多少年不见的亲人。

1983年7月,老家连着下了三天暴雨,村子里倒了很多房子,我们的学校也坍塌了,学生们没有了课堂,学校里停了课。

当年八月底九月初洪水退尽,老百姓日子更加艰苦,这时候村里的狗开始得病,有人说是狂犬病,有人说不是,是一种新病毒,发病症状和狂犬病类似,也是损伤狗的神经系统,狗得病后也是胆小、敏感、目光呆滞、肢体僵硬、不认主人、有强烈的攻击性。

父母担心大凤染上病,不让我再带着它出家门。

不时有附近的村子里传出有人被病狗袭击,县里组织了打狗队,要把全县的狗杀光。

这时候大凤也表现出了异常,厌食、胆小、不愿意活动,躲在牛棚的角落草堆里不出来。

当时弟弟妹妹都小,没有安全意识,尤其是小妹,喜欢和大凤玩,偷偷跑到牛棚里找大凤。

虽然大凤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平时躲在草堆里懒洋洋的,一有人靠近就会低声“呜呜”叫,脊背上的毛竖起来,尾巴夹在两条后腿之间,不愿意和人交流。

小妹不知道危险,见大凤不和她玩,就去抓大凤的耳朵,母亲吓得不敢说话,悄悄过去把妹妹抱走。

大凤不能再养在家里了,没办法,它的病情似乎越来越严重,父亲说县里的打狗队已经到了邻村,很快就会过来,到时候让我们把大凤交出去,我们不能不照办,如果真是狂犬病,太危险,咬着人就晚了。

我那些天感觉天都塌了,一切都是灰暗的,好像自己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经常半夜哭醒,爬起来去牛棚看大凤,它对我没有警惕心理,虽然病的厉害,见了我的神情,还是温暖的、亲切的,任由我抚摸他的身体,安静地躺在那里,瞪着眼睛看着我,偶尔会有泪珠滚落。

一天夜里,就在县里的打狗队过来的前一天,大凤独自跑出了院子,钻进了村外的芦苇塘里。

县里的打狗队一帮人拿着网片、铁钩子、长柄夹子、木棍、土铳进了村,挨家挨户搜寻狗的影子,见到后无论是否得病,一律戗杀。

他们问父亲我家的狗去了哪里,父亲说它自己跑了,不知道跑去哪里。

那些人威胁说如果大凤在外面咬了人,就是我家的责任,到时候打疫苗、看伤的钱我们家出。

父亲说我们找找吧,找到了交给你们。

只有我知道大凤躲在哪里,父亲问我大凤去了哪儿,我说不知道。

狗可以忠诚到什么程度?

我不觉得大凤会咬人,认为大凤得的不是狂犬病,都说得了狂犬病的狗畏水,可是大凤却躲进了芦苇荡里,那里面到处是水,如果大凤怕水,怎么会往那里面躲!

打狗队的人只有白天在村里活动,天一擦黑就回县城。

每天晚上,半夜时分,我偷拿半个馒头一个窝头,溜到芦苇荡边,轻声叫大凤,过一会儿,它会从苇子深处慢慢钻出来,它的体力很差劲,走路颤颤巍巍的样子,见到我尾巴尖轻轻摆着,我掰碎了馒头和窝头喂它,它已经不能轻松进食,强打着精神把我递给它的东西吃完,不时抬头看看我,半夜里它的眼睛里没有光,我抚摸他身上的毛,它轻声哼哼着,似乎有许多留恋和无奈。

我的心里难过,眼泪也流下来,大凤凑过来,身子蹭着我的腿,嘴里呜呜着像哭声。

打狗队的人找不到大凤,对我说让我找出来他们给检查一下,如果不是狂犬病就留下,也不能把所有的狗都打死。

我当时小,没有那么多机灵劲,觉得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总不能把所有的狗都打死,狗是人类的朋友,最忠诚的朋友,为什么要把它们打死。

再就是我觉得大凤病的厉害,如果他们帮着治好,大凤也可以少遭点罪,就把他们带到了芦苇荡。

他们躲在远处,我一个人走到苇子边上,叫大凤的名字,以前一声就可以招呼过来,这次叫了半天,它才犹豫着从芦苇里钻出来。

我回头想让他们看看大凤有没有得病,结果看到了举起的土枪。

我一时发蒙,知道自己被这些大人骗了,他们利用了大凤对我的信任,我真是一个愚蠢的人,竟然相信了他们的鬼话。他们根本不会给大凤治病,他们只想杀死它。

我张开手臂挡在大凤身前,胸口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哭着说他们说话不算话,不是好人,是坏蛋,大坏蛋。

一个队员冲过来,一脚把我踹开。他从高处冲下来,长得五大三粗,我当时十几岁的孩子,腰没有他的小腿粗,他把我踹倒在芦苇丛里,自己也收不住身子,一头栽进芦苇荡。

大凤见有人打我,护主的本性让它抖擞精神就往上冲,眼看着就要一口咬在那人脚脖子上。

我赶紧制止大凤,大声哭喊着让大凤快跑。大凤不跑,几天来第一次狂吠一声,没有咬那人,前爪按在那人身上,抬起头,看着高处的一群人。

高处一群人慌作一团,叫嚣着让举着土枪的人开枪。

踹我的人吓得不敢动,老老实实躺在泥浆里,操着哭腔说“别开枪,快救我”!

举着土枪的人犹豫,不敢抠动扳机,招呼躺着的人赶快起来。

我看到有人提着棍子往下冲,再一次让大凤跑。

大凤看我一眼,眼神里依依不舍,有担心,也有留恋,突然转身,钻进了芦苇荡。

沙沙的声音从芦苇荡里穿出来,突然一声沉闷的声音从高处传来,那人开枪了,就在我的头顶,我似乎听到了大凤的一声沉闷因为疼痛而压抑着的哀嚎,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耳朵被枪声震得嗡嗡响,想着那种土枪打细砂,一片过去,说不定就真的打在大凤身上,我感觉自己身上也多了几个洞,有灼热的砂粒钉在我的骨头上。

有人把躺在泥浆里的那人拉起来,我看到那人除了背上一片泥泞,两腿之间也是湿漉漉一片,不知道是水浸泡的结果还是他吓尿了。

几个大人啐了我几口痰,骂骂咧咧走了。我从芦苇堆里爬起来,因为摔在了岸边,倒是没有泥水,担心着大凤的情况,又不敢再叫它,不知道它到底什么样子,我想见它,又怕见它,我害怕它是汩汩冒血的样子。

我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凤,是我的愚蠢害了它,本来他已经找到了自己安全的地方,躲在这几十亩芦苇荡里,如果不是出于对我的信任,没有人能够找到它。更不可能有人可以伤害它。

就是因为我的幼稚,我的近乎傻的天真,给大凤带来了危险,不知道它是否受了伤,是否还活着。

我后来几次夜里拿着食物去芦苇荡,呼唤大凤的名字,终是没有再见到它,不知道是它不再信任我,不再想见我,还是逃离了这个让它伤心的地方,亦或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白天的时候我钻进芦苇荡寻找,没有看到大凤的影子,甚至没有发现大凤活动过的痕迹,芦苇慢慢枯黄,深秋了,很快来了寒流。

狗可以忠诚到什么程度?

打狗队终于受到了县里的表扬,我通过父母卧室里墙上的小喇叭知道了这个消息,说他们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打死了两千多条有可能得病或者已经得病的狗,保护了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为这次打狗活动立了头功,参与者每人奖励二百元钱和一辆永久牌自行车。

我听说这些人吃了很多狗肉,有一个年轻人因为吃了狗肉流了鼻血,兴头上把一位回娘家的少妇拖进了一片树林深处。

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只是没有了大凤,我的心好像也没了,我小小年纪背负着沉重,变得沉默寡言,不再有那么多笑脸。

这年的冬天,是个干燥的暖冬,村子里正想着收芦苇,这些东西都是打成苇薄,盖房子用。突然一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几十亩芦苇,化为灰烬。

我踩着尚有些余温的乌黑的泥塘,想再一次找寻大凤,终是无功而返。

父亲说别找了,也不要伤心了,如果愿意养,过了这阵风头,再让浙江的叔叔送我一条更好的小狗。

我对父亲说:爸,我不想再养狗了。

狗可以忠诚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