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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亲手毁掉自己家庭的男人吗?

问:你见过亲手毁掉自己家庭的男人吗?

我的亲舅舅,在45岁那年死在玉米地里,临死前一丝不挂,腹部已经肿胀,口腔里布满血丝。他死后,亲儿子都不给他收尸,所有亲戚都说用草席把他裹起来,扔坑里埋了就行。

得到他的死讯后,我妈也没掉泪,只是说了一句:“我早知道他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天真来了,我还是很难过。他死了也就死了,对他自己和所有亲人们来说都是解脱。只是,我不知道他临死那几天是怎样的一个状态,不知道他是不是都没钱给我们打个电话要点看病钱,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亲人,不知道他口渴的时候有没有人给他倒一杯水......”

舅舅是45岁病死的,具体是什么病我们一个都不知道,因为所有的亲人们都跟他失联多年。他于1971年出生,一出生就是全家人手心里的宝。我外公外婆一共有六个孩子,前面四个全是女儿,第五个才是男孩。我妈是长女,比我舅舅大12岁,她的小名叫“要弟”,我二姨起初的小名叫“招弟”。从我几个姨妈的小名上来看,就能猜出我外公外婆“求子心切”到了哪种程度。

那时农村条件差,但我外公家条件还可以,因为当时我外公是农村信用社的职工。我舅舅出生以后,我外婆没什么奶水,我外公斥巨资”买了当时很多人都吃不上的红糖,拌在米汤水里给舅舅喝。当时,在所有人都每天吃土豆、玉米吃到要吐,衣服上的补丁一个赛一个多的时候,我舅舅就吃上了大米、穿上了新中山装。整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有这种待遇。要特别说明一下的是,我外公外婆虽然“重男轻女”,但对女儿们也不赖,虐待、盘剥什么的根本谈不上,只是女儿们能享受到的待遇比儿子少很多。

那个年代,上学是一件奢侈品。外公家六个孩子,就我妈、舅舅和小姨上过学。我妈身体弱,隔三差五生病,干起农活来比二姨、三姨、四姨差太远。外公权衡再三,认为我妈将来若是跳不出“农门”,那她这辈子估计也就没指望了,因为相比我几个姨,我妈在农村的生存能力是最差的。于是,外公在经济条件有限的前提下,给了我妈一个上学的机会,而我二、三、四姨则因为比较能吃苦耐劳,没进过一天学校,连自己的姓名都不会写。外公家里唯一一个绝不可能被剥夺上学机会的孩子,就是我舅舅。我小姨也上过学,但小姨出生的那个年代,外公的经济境况已有所改善,所以小姨能上学也是侥幸。

舅舅上学以后,一开始还挺好,他人很聪明,很多东西一学就会,所以考上了初中。初中择校的时候,舅舅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条件很差的镇里的普通中学,一个是条件很好的县城里的中学。镇里的普通中学,我妈读过,条件很差,得自己带柴、带粮食、带锅碗,自己生火做饭,宿舍窗户还是烂的。外公每个星期把最重的粮食、柴火、锅碗扛在肩上,送我妈去学校。毫无疑问,我舅舅去了县城里的中学上。

在所有的同学中,他的打扮是最酷的,因为他零花钱最多。那时,“小虎队”火遍全国各地,我舅舅在学校里第一个留起了吴奇隆的发型,穿上了吴奇隆最喜欢穿的那款夹克衫。他也是全校第一个买半导体收音机、第一个买吉他、第一个谈女朋友的男生。从小到大,我舅舅都是同龄人中最拉风的人。这背后,当然是因为他有一个非常给力的老爸:我外公。

我外公识字、有文化,非常有经济头脑,还是一个搞种植和养殖的行家能手。他在自家的承包地里种上了玉米、荞麦、水稻等农作物。他的种植方法很科学,所以他种的农作物在村里是最高产的,几乎每家每户都来找他讨教经验。除此之外,他还在自家承包的山地里种了很多果树。几年以后,苹果园、梨园、杏园、桃园、李园、柿子林等大获丰收。外公家一年四季不愁没水果吃,没水果卖。小时候的我每次去外婆家,就吃得停不下来。

当时,农村信用社给职工贷款有非常优惠的利率。我外公申请贷了一笔款,然后买了很多发电机、碾米机、磨面机等机器,成立了一个磨坊,专为村民提供碾米、磨面等服务。他还养了很多牛、羊、猪、鸡、鱼甚至还养蜂,这些又能给家庭创造不少的收入。

作为全村唯一一个有工作的人,外公一直被村里人仰视。1978年以后,外公家更是令无数人艳羡的“大户”,光家里的房子就占地三亩,一共有三四个宅院。虽然比起镇上很多人家来说,外公家不算什么,但在那个小山沟里,人们只要提到李家,都会说起外公的名字,然后对他竖起大拇指。

也正是这样相对比较好的家庭条件以及父母无原则的溺爱,养成了我舅舅极端自我、任性、霸道的公子哥性格。舅舅上初三的时候,完全只顾着谈恋爱去了。他人长得帅,吉他弹得好,霹雳舞跳得不错,情书写得俊秀,也会说两句洋文,所以,在学校颇受女孩子欢迎。初中三年转瞬而过,考不上中专或高中的他提出来复读一年。我外公觉得,这儿子在远离老家的县城待了三年,似乎有越学越坏的倾向,所以只答应让他回镇里的中学复读。外公可能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好好管教下这儿子,但一切为时已晚。

舅舅没有珍惜这一年的复读机会,却交上了各种狐朋狗友。复读一年,他依然没考上高中或中专。我外公就托朋友的关系给舅舅谋了一份差事:在镇电影院卖电影票。对很多人而言,这是一份美差事:工作清闲,收入不低,而且还能经常看电影,甚至请人看电影。这种很多人求而不得的机会,我舅舅轻轻松松就得到了。

每个月舅舅的工资发下来,都是不够用的,他还是会找外公拿钱。外公一开始不想给,舅舅跑到祖婆婆、外婆那里软磨硬泡,祖婆婆和外婆联合起来给外公施压,外公也就屈服了。那时候,舅舅买了当时最时尚的双卡录音机,买了很多“四大天王”的卡带和海报,还买了最潮的自行车。农忙的时候,我爸妈也会让舅舅帮着看管我弟弟,结果舅舅根本不是带孩子的料,他只顾着去找狐朋狗友去玩。

他把我弟弟放到自行车后座上,遇到了几个朋友。他想把自行车后座拿来载朋友,就把我弟扔在大街上,跟我弟说他就去玩一会儿,让我弟乖乖等着。那天很晚了,村里一个大婶把弟弟送到我爸妈手上,说她看到我弟弟一个人坐在大街上哭。她看着这小孩有点面熟,上前去问,才发现是我弟弟,所以就给带回来了。而我舅舅,那天晚上根本没回家。那时候,我弟才不过四五岁。

我舅舅越玩越疯,最后终于玩出事了。我上小学时,舅舅他和几个哥们儿喝醉了以后,在大马路上截停了一辆拉大蒜的货车,对司机进行抢劫、恐吓。司机没什么钱,他们就跳进货舱,一袋一袋往下扔大蒜。而这个时候,刚好有一辆出勤的警车出现在货车的后面。司机报了警,舅舅和他的同伙被抓了正着。抢劫犯罪事实清楚,刚好又遇上“严打”舅舅进去已成必然。可笑的是,舅舅和他那几个哥们儿并不缺钱。当晚他们突发奇想跑去抢劫货车司机,只是为了比赛“谁更有种”。于是,我舅舅作为“最有种”“最勇猛”“最身先士卒”的“带头大哥”,被判五年,他的同伙则被判刑两到三年不等。

我妈收到消息的时候,哭着去给舅舅送饭送被子,我也跟在她屁股后头去了。那是我第一次离羁押犯人的地方那么近。80年代的派出所,羁押犯人的地方像个山洞,完全用石头砌成,唯一能透光、通风的口,就是那扇大铁门。铁门一关,里面漆黑、阴冷、潮湿一片,犯人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进行。舅舅从“猫洞”里走了出来,见到外面的强光还用袖子挡了挡眼睛。他个子很高,需要弯腰才能走出那个铁门。判决下来后,外公和外婆悲痛欲绝。外公对舅舅有气,所以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也不跟舅舅说话。外婆这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甚至都没坐过车,但为了看儿子,她一路颠簸去到了新郑,在车上吐得七荤八素。

舅舅这个事儿,直接影响了小姨的学业。当时的小姨,已在县城读初中。那时候,我妈、二姨、三姨、四姨都已经出嫁,没有人再陪在我外公、外婆身边。舅舅一出事,小姨每次一想起外公、外婆素日里对她的好,就心如刀绞。她原本学习成绩不错,但愣是不顾父母、亲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退学,回家陪父母。舅舅在进去的那几年,时常会给我爸妈、外公外婆写信。舅舅的笔迹俊秀,文采也还不错,有些字句读来特别感人。当他听闻我的祖婆婆去世的时候,写回来的信言辞恳切。他说他很不孝,不能送奶奶一程。等他出以后,他一定要好好做人。

外婆经常托我爸妈给舅舅寄她打好的毛衣、围巾,她说新郑冷,可别让他冻着。每次我爸妈去邮局给舅舅寄东西,外婆都跟着去。每次有舅舅的来信,她都让识字的人读几遍给她听,边听她还边抹眼泪。那会儿,外公面临退休。按照当时的政策,他可以找一个人“接班”。如果舅舅不进去的话,他的年龄、学历、性别等刚好符合条件,但现在,不成了。所以外公推荐了村里另外一个识字的年轻人“接了班”。那个小伙子的命运从此被改写,他“麻雀变凤凰”,由一个农民变成了信用社职工。随后,他被调去县城,在县城安了家。

在里面,舅舅表现良好,获得减刑,四年后就回来了。他出来的那天,我爸妈、二姨、三姨、四姨一家全都到齐了,大家由衷地为他的回归感到高兴。外公当即决定宰杀一只羊,犒劳所有前来庆祝的亲戚朋友们。那一天,舅舅流泪了,他说他对不起所有关心过他的亲人,以后他一定好好做人,不让大家失望。外公听到这些话,直接就喝高了,喝醉后哭得像个孩子。

舅舅回来以后,乖了好一阵子。那时候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外公外婆就到处给他物色对象。

舅舅过惯了城镇里的生活,不愿意回山里去。那时候,他谈了一个镇里的女朋友,两个人挺情投意合,只可惜,如果他们俩想结合,舅舅就必须要做上门女婿。我外公外婆表态说:李家就这一个独儿子,怎么可能去做别人家的上门女婿呢。舅舅当时那个女朋友看势头不对,所以跟舅舅和平分手了。

后来,我外公外婆帮舅舅物色了一个女朋友,是我小姨的闺蜜。舅舅虽然进去过,但是人长得很帅,又有文化,回来后认错态度良好,而且外公家“家大业大”,所以村里想嫁给舅舅的姑娘还挺多。我舅舅左挑右选,最后挑中了我小姨的闺蜜,让她成为了我的舅妈。

舅舅结婚的时候,外公外婆大办酒席。当时,我也有参加那场婚礼。那时候我还小,很多的事已经记不大清,但我记得这么一个细节:舅舅的毛笔字、钢笔字都写得很好,所以他的请柬是他写的,家里要贴的喜联也是他写的。我当时的任务就是帮他按住对联纸,让他好发挥。

舅舅刚结婚那一年,表现还挺好的。我舅妈生孩子后,掉头发有点多,他会细心地把她的头发捡起来,细细包到一块布袋里(为了防止绣花针生锈,我们老家人都会做这样一个布袋用来保存绣花针)。舅舅会跟舅妈说:“以后干农活悠着点,让我来!你别太辛苦了。”我见过他们一家三口拍的合影:舅妈抱着小表弟坐在椅子上,舅舅站在身后扶着椅子,动作一点都不僵硬,很有明星拍照的潇洒范儿。照片里的一家三口,笑得很开心。

舅舅结婚的时候,外公退休了,家庭收入远不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舅舅还是买了全村第一台电视。很多村民,第一次看电视,就是在舅舅家看的。我舅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我真记不大清了。起初,他也会和舅妈一起下山来卖苹果。从山里到镇上,需要走五六个小时的山路。山民们凌晨四五点钟就得起床,早上十点半左右到镇上的集市,卖两篮子苹果大概能收二三十块钱,然后借此换来一个星期的米、油、盐和日用品。

那时候,小镇里的经济已经发展起来,而山村则由于交通不便等原因,与城镇的差距越来越大。当舅舅看到他辛辛苦苦卖两篮子苹果,远远不如小镇居民开个理发店赚得多,他心理开始不平衡了。他认为,在整个村子里,只有他是最有文化、见过最多世面,只有他是个“干大事”的料。他不能跟那些村民一样,一辈子就窝在山沟沟里。他有了想出人头地的想法,但并没有付诸行动。他只是把自己过得不如当年那谁和那谁谁的原因,归结于外公外婆用“孝顺”和“延续香火”绑架了他,让他不能自主选择自己的人生,去城镇里闯一闯。

事实上,他真有“闯过”的,跟我爸一样去工地干活,他嫌苦嫌累;去做一些文职,他又有过犯罪纪录,人家根本不可能给他机会。去当保安,他又嫌收入太低。出去闯了几天,他就跑回家了。他开始觉得,是外公外婆亏欠了他,所以理直气壮找外公外婆要钱。起初外公也给,但舅舅拿到钱以后,直接进了赌场。他认为赌博是让他最快致富的办法。

结局可想而知,他越赌越输,越输越赌。赌博赌输了,他就去酗酒。酗酒之后,就开始打家人了。只不过这时候的他,每次酒醒以后都还会为前一晚自己的行为忏悔不已。到后来,外公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舅舅就开始变卖家产。能给家里生钱的磨坊,被舅舅以最便宜的价格卖掉了。外公辛苦多年养的牛羊,被舅舅卖掉了。卖得的钱,都流向了赌桌。

这时候,他看自己的妻子也不顺眼了。他问她:当初跟他结婚,是不是就看重他们家的钱。现在他们家没以前有钱了,她是不是就看不起他了。舅舅酗酒更加严重,和村里最下三滥的人混在一起。有一回,他邀请那些下三滥来家里吃饭,但家里没钱买鱼买肉,舅舅灵机一动,把外公养在金鱼池里的金鱼都捞来吃了。他也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连金鱼都吃的人类。

舅舅喝醉了开始打我外公外婆,后来是打老婆。他打起我外公外婆来,下手可真的是特别狠。那时候,我外公身体已经很不好。舅舅出事,他大受打击,身体在那几年内几乎已经垮得差不多了。舅舅结婚生子后,外公腿脚已经很不灵便,走路都是颤巍巍的,需要用拐杖了。我清晰地记得,舅舅喝醉酒以后,经常跑去外公的房间大发酒疯,辱骂他、打他。他掐住外公的脖子,把外公顶到墙上,让他双脚悬空。他经常扯住外公的胳膊,直接将他摔跌在几米远开外。

外公气得嘴唇发抖,也吓得浑身发抖。每次舅舅发作完毕以后,外公就颓唐地坐在火炉边哭泣。他脸色焦黄,捶胸顿足地哀嚎:“我为什么要生这个儿子?这是自作自受啊。”到得后来,外公也不哭也不嚎了,只是沉默着,一句话不说。有一次,我亲眼看着舅舅抱起一个大南瓜,劈头盖脸就往外公身上砸过去。外公让开了,那南瓜砸中墙壁,发出巨响。那架势活脱脱是一个表情狰狞的魔鬼。舅妈见到这种架势,也会来劝架。她不让舅舅去打外公,说他这样做很像畜生。舅舅一听,勃然大怒,开始打我舅妈。

那时候,舅妈已经怀了第二个孩子。她有时候都已经睡下了,还会被赌钱赌输了的舅舅从床上拎起来拳打脚踢。她的头发一把一把地被舅舅抓下来,头上、脸上、身上全是淤青。那一年,舅舅和舅妈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儿。舅妈实在过不下去了,就跑回了娘家。舅舅过了一段时间,觉得还是离不开舅妈,就去道歉。舅妈心软,又回来跟他过了一段时间,结果又被他打走了。

这一次,舅妈坚决要离婚。舅舅就把他四岁的大儿子(也就是我小表弟)的双手用绳子捆起来,然后在他衣服口袋里放一封“求和信”,一路鞭打着他,让他哭着去舅妈的娘家,求舅妈回来。舅妈心如刀绞,但最后还是下决心跟舅舅离了婚。离婚官司打了有小半年,舅舅一见到法官就怂了,痛快答应离婚,并和舅妈达成以下协议:儿子归舅舅抚养,女儿归舅妈抚养。

这一年,外公长病不起。对儿子的失望和恐惧,让他终日借酒浇愁。他似乎也想速死了事,六十刚出头就与世长辞,留下了我的外婆带着年幼的孙子艰难度日。我最后一次见外公的情形,历久弥新。他蹲在火炉边上,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我:“你都长这么大了呀。你要好好读书,将来考大学。”这个我小时候最喜欢带着我去抓鸟、捉鱼、采蘑菇的男人,这个会拉二胡、弹三弦、唱小曲的文化人,这个曾经身材伟岸、德高望重的致富带头人,这个在舅舅的婚礼上喜极而泣的老父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缩在墙角的火炉边,像一只害怕强光的老鼠,一只谁大声吼一下就会落荒而逃的老鼠。我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外公,你一定要保重。”那一瞬间,他眼泪流了下来。

舅妈在娘家待了一两年,因为为兄嫂所不容,所以火速改嫁。起初,她还过问下小表弟的情况,让小表弟去她的新家住一小段时间,后来因为她的后任丈夫容不得小表弟,所以后来慢慢的也就不管不问了。

外公死后,舅妈改嫁后,外婆的日子更加难过。舅舅把对生活和婚姻的所有不满,都发泄到了外婆的头上。他打外婆,下手比对外公更狠。起初,外婆身体还比较灵便,见他一发怒,就没命地往玉米地里钻,脸也经常被玉米叶子割出一条条血痕。后来,她实在跑不动了,就抱住头缩成一团,躲到墙角里去,以让舅舅的拳打脚踢不至于伤到要命的身体部位。

舅舅有时候也打小表弟,但外婆拼死护着他。有一段时间,小表弟一看到舅舅的手抬起来,就吓得直打哆嗦。他看舅舅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我妈、我几个姨,从知道舅舅开始酗酒、赌博、家暴开始,就提出来要将外公外婆接来和女儿一起住。

起初外公、外婆觉得:不该由女儿女婿来给他们养老。再后来,他们想来,可舅舅却已经不让他们来了。因为舅舅发现了一条“生财之道”:外公没死的时候,可以领到上千元的退休金。外公死了以后,外婆可以领取家属抚恤金,每个月大概三百元。只是这些钱,只有本人才可以去申领。我妈和几个姨一提出要赡养外公、外婆,舅舅就认为我们是在觊觎外公那点退休金和外婆的抚恤金,几乎是拿出“同归于尽”的架势反对。

外婆的那点抚恤金,被舅舅拿去买了酒喝。外婆没钱用了,我妈、我几个姨也会偷偷给她点零用钱。岂料就连这个,也被舅舅视为“生财之道”,他更加不允许我妈、几个姨接走外婆,因为如果外婆来跟女儿们住了,那家里就没人给他做饭洗碗洗衣服带孩子了,我妈、几个姨也不会再给外婆钱了。我妈、几个姨发现这条“生态链”后,果断切断了对外婆的经济供养,只给外婆买物品,但每送一件新物品过去,就被我舅舅拿去变卖了。

不得已,我妈、几个姨只好送用过的物件过去。这下舅舅又不满意了,逼我外婆以各种名目向女儿们伸手要钱。比如,他会叫外婆赊欠东西、找人借钱,以外婆的名义。外婆不肯去,就会遭一顿毒打;外婆只好去赊欠东西、借钱,她还不上了,就由女儿们来还。无奈之下,外婆只好一次又一次地“作假”,将女儿们的“孝心”源源不断地变成了舅舅的赌资。我妈、几个姨和舅舅斗智斗勇多年,也曾试过把外婆接来家里住,但没过多久,她总是哭着喊着要回去。

在对儿子宠溺无度这一点上,外公还好,当他觉悟到当初不该重男轻女、对这个儿子宠溺无度时,已时日无多。而外婆,自始至终还在护着舅舅。外婆经常被舅舅打得鼻青脸肿,有几次是牙齿都被打落了,但每次我妈问起,她都回答:“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摔的。”我妈想给她一点钱,她立马揣到兜里,然后拿回去交给舅舅。

外婆有时候也想给小表弟买点玩具、糖果,就悄悄藏一点钱,缝在内裤里,但就是这样,也还是会被舅舅翻出来,然后挨几耳光。我妈和几个姨要一起揍我舅舅,外婆不让:“他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外公死后没两年,我小姨也死了。小姨的死,和舅舅也有关联。小姨嫁给小姨父后,遭遇了和舅妈一样的命运:丈夫酗酒、赌博和家暴。小姨也曾鼓起勇气离婚,但她想到离婚之后她没法回娘家,没法跟舅舅住一起,就踌躇着不敢离。她也不愿意来我们家、我几个姨家,因为她觉得她没嫁人生子之前,还可以帮上我们的忙,但现在有了孩子,她和孩子都会成为我们的负担。

小姨是一个心地非常善良但自尊心也很强的人,她受得了自己“寄人篱下”(其实我们都把她当自己家人),但她受不了女儿跟着她寄人篱下。总之,最后她没有离婚。然后,2000年元旦这一天,她莫名其妙死在了家里,身上全是伤痕。小姨死后,她的婆家大概是因为太心虚,还没等我妈她们赶到,就将她的尸体火化了。说是按照当地的风俗,怀着孕的女人自杀很不吉利,必须及早火化。至于小姨当时是不是真怀有身孕,是不是自杀死的,只有天知地知她婆家人知。

听闻小姨的死讯后,我妈和几个姐妹立即赶到小姨父家,大闹了一场,核心主题只有一个:“她到底是自杀的,还是被活活打死的?”小姨父一家人躲去了别人家里,不敢出来,而这个时候,我舅舅不在。有人跟舅舅说:“你亲妹妹死了,你几个姐姐去她婆家兴师问罪去了,你是男人就应该出面去声援一下。”我舅舅没表态。外婆得知小姨的死讯后哭到完全站不起来。再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就真的站不起来了。外婆的邻居跑到山下来,把外婆生病的消息告诉了我们,我爸和四姨父连夜赶去外婆家。

见到外婆的时候,两个大男人落泪了,只见外婆瘫痪在床上,她大小便失禁,屁股已经被排泄物浸泡得皮肉腐烂。而我那个舅舅,却不知道跑去了哪儿。那会儿,外婆那个村只有一条土路,外婆的屁股溃烂了没法走路,于是,我爸和四姨父用架子车拉了三个多小时才把外婆送到镇医院里。我妈和几个姨在医院见到外婆的这个情状,失声痛哭,咒舅舅不得好死。没过多久,外婆也走了。

我最后一次去外婆家看外婆的时候,她腿脚还算灵便。看完她回来,我和二表妹需要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下山。外婆愣是杵着拐杖送了我们一路。我和二表妹一路催促她回去,但怎么赶都赶不走。我和表妹都有点生气了,跟她说:“你再不回去,我们就不认你了。”外婆才止步。写这段文字的时候,已是凌晨四点钟,而我禁不住泪流满面。外婆走的时候,我妈说:“妈妈,你终于不用再受苦了。”

外婆死后,没人给我舅舅做饭洗衣服,他干脆连家也不回了,过上了“今天在东家吃一顿,明天去西家睡一晚”的日子。舅舅把小表弟托付给了舅妈的兄嫂,他把自家的土地和果林转给他们去打理,就算是付过托管费了。我爸妈经商量后,准备把小表弟接来当儿子养,但舅妈的兄嫂说这事儿得舅舅说了算。

那时候,我家的经济也正困难,因为爸爸做生意赔了好多钱,我爸妈当时还有一个更大的顾虑:我爸常年在外,没多少时间在家。如果把小表弟接过来养,势必会被舅舅赖上。到时候,我爸妈不仅要养一个孩子,还要养一个无赖大人。孩子好养,但那个无赖一旦沾惹上就甩不掉,所以,我爸妈就断了要把小表弟接过来养的这个念想。

当时,九年义务教育已经在农村全面铺开,上小学、初中都是免费的。舅妈的兄嫂倒也让小表弟去上学,但也让他承担了不少家务。我爸妈有时候也会给小表弟带去一点钱、一些衣服和文具,鼓励他好好学习。

小表弟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舅妈的兄嫂觉得他已经长大了,读书是浪费他们家的钱,所以打算让他辍学。舅舅听说了,不知从哪儿赶了回来。把小表弟弄去隔壁村一户人家去放羊,那家人则一个月给舅舅三四十元,作为给小表弟的报酬。舅舅当时想着:反正都是包吃包住,都是放牛放羊,把小表弟弄去别人那里,他还能拿点钱。如果一直留在舅妈的兄嫂家,他则一分钱都拿不到。也就是说,我舅舅已经无耻到了要靠出卖十来岁儿子的劳力来养活自己的地步。

我爸妈听到这事儿,气得直跺脚。我爸跑去那个村子里把小表弟找了回来,交到舅妈的兄嫂手里,求他们再帮着照看他几年,至少让他初中毕业。这期间小表弟的花费,可以管我们要。我爸觉得舅舅算是彻底废了,但他这个儿子还有希望。随后,我爸几经奔波,给小表弟办到了最低生活保障金。这样,小表弟每年可以领到土地耕种补贴、低保上千元。只是,因为担心小表弟太小,怕他拿了这些钱会一口气花光,所以,提供的结算账户是舅妈的兄长(也就是小表弟的舅爹)的。我爸当时这么做,是因为他发现:每次我爸妈、我几个姨给小表弟钱,他从来不存下来,而是一口气跑街上去买这买那,全部花光。有了这些钱,舅妈的兄嫂才愿意继续接手抚养小表弟。

舅舅向来有点怕我爸,看到事已至此,也就作罢。舅舅的不要脸,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小姨死后多年,她婆家的人听说在死人的坟头上放一块铁,死去的人就不会再进到活人的梦里去,而且永世不得超生,于是,就真跑去小姨的坟头上放了一块废铁。

我三姨看到了,又悲又愤,把那块废铁拿掉了。就在此时,有人看到我舅舅跑去小姨父家,帮再婚的小姨父收割玉米,仅仅是为了蹭几顿饭吃。我妈听说这事儿以后,几乎是捶胸顿足地喊:“那可是害死你亲妹妹的仇家啊,是仇家啊!”再之后,我们就跟舅舅彻底断绝了关系,不再往来。我妈和几个姨去给外婆装个新墓碑、上坟,都是去熟人家里吃的饭。她们以前住过的那个家,已经杂草丛生,而我妈,根本都没勇气再去看一眼。

小表弟上初二的时候,和他妹妹见了一面,在我二姨家里住了几天。她妹妹跟着妈妈,倒是没吃多少苦,两兄妹一见面还是挺开心的。我们正在家里摘石榴吃呢,舅舅忽然不请自来,他说他来看看儿子、女儿。小表弟和表妹见了他,很是尴尬。舅舅见我抬了一个数码相机,就说要跟他一双儿女拍张合影。我抑制住内心对舅舅的反感,给他们拍了一张照片。舅舅站在中间,搂着他一双儿女,笑得挺开心。

那时候的舅舅,早已经不是当年帅气的模样。常年酗酒,让他全身浮肿、脸色发青,与过去判若两人。后来,我听说他有专门跑去学校外面,透过学校的围栏,去偷看他的一双儿女。只是,因为没钱买礼物,因为担心儿女不肯认他,担心自己给孩子们丢脸,他自始至终没有露面。

那时候,他到处去别人家里蹭吃蹭喝,帮别人放羊、收割稻谷,换几餐饭、住几个晚上。只可惜,他干活很是偷工减料,慢慢地,也就没人搭理他了。他就跑去以前认识的人家里蹭饭吃,一看到桌上有酒就没命地喝。久而久之,这些人也怕了,老远见到他就开始关大门,他来敲门时就假装人不在家。

时间过得越来越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需要去承担。外公外婆一死,我妈和几个姨们早觉得没了联系舅舅的必要,所以几乎都跟舅舅断了联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舅舅的名字成为了“人渣”和“败类”的代名词。村里人教育孩子,经常会这么说:“你现在不好好学习,担心以后变成李某某那样。”“李某某”说的正是我舅舅。每每这时候,被教育的孩子就急眼了,大声反击:“你才会变成他那样!”就连几岁的孩子,都不愿意大人拿“像李某某一样”来羞辱、戏弄他。

舅舅没钱赌博了,但还是爱喝酒。他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混球,一个亲人们一聊起他来就摇头叹气的超级混蛋。我最后几次听到他的消息是这样的:有一次,他去一户人家偷东西,结果被发现了,几乎快被打断腿。那户人家赔了他医药费,他的腿伤也就治好了。之后,据说他不敢再偷盗。

我们一家子人后来去了市里,家里大门紧锁,常年没人在家。我舅舅爬进我家里去偷东西,结果发现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又爬了出来。我妈说:“他坐牢坐怕了,太大的错事他是不敢的。就是偷,也只敢偷自家人,因为我们不会为这个事情去报案。”

有一回,我爸回了一趟家,我舅舅看家里有人,就进来了。我爸看他灰头土脸的,就给他烧了一大盆开水,帮他洗了个头、刮了下胡须,找了几件衣服送给他,又给了他几百块钱。我爸担心他又拿着钱去赌博,根本不敢给多。

他看到我家桌子上有个旧手机,就让我爸把旧手机给他。我爸给了,然后问他:“你交得起话费吗?”他回答:“这个不用你管。”我爸把电话号码告诉他,跟他说:“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找我。姐夫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也不想你过得太惨。”他回答:“你们就盼着我过得惨是不是?”我爸说:“你才四十来岁,现在重新开始也不算晚。你不要再流浪了,回自己家里去,好好种那几亩地,横竖饿不死,还有地方住。”

舅舅只是笑,他说:“你不懂。我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就等着我过六十岁,然后可以领取政府给的老年人补贴。”我爸后来跟我说:“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智很清醒,我倒希望他是疯了,脑子出问题了,才会变成流浪汉。”

舅舅的最后几年,在亲人们的世界里,只是以“消息”的形式存在着。2016年6月2日,“他死了”的这个消息从官方渠道发布了出来,成为了一个已确定的事实。舅舅死的当晚,我给小表弟打电话。他的电话欠费停机了,我给他充值续上了。四姨说,早些年手机没有实行实名制的时候,小表弟经常换手机号码。一个号码用到欠费停机,就换另外一个。为了多用那二十几元的花费,他不惜经常变更电话号码。

打通他电话后,我问他在哪里,他回答我:“在赌场。”我说:“你为什么去那种地方,你去赌钱吗?”他质问我:“我拿什么赌?”我问:“你在赌场做什么?”他没回答。我说:“你爹的消息你知道吗?”他说:“知道。”我再问:“你要不回去看看吧。”他回答:“其实我不想回去。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放下电话,我给他发了长长的几通短信,告诉他,他爸爸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是真的爱过他。我告诉他,长大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因为终于可以脱离不负责任的父母,开始自己新的人生。我告诉他,任何时候,我们重新开始都不晚。越是不幸,越要靠自己。虽然我知道,这样的心灵鸡汤,他是一定不会喝的。

小表弟上初中时,那一年的土地耕种补贴以及低保费没有及时到舅妈兄嫂的账上。舅妈兄嫂认为这钱是被“特别有本事”的我爸妈“使了手段”拿了。可事实上,这不过是系统升级导致了这场“乌龙”而已。两夫妻找不到舅舅,就把小表弟送去了改嫁了的舅妈那里。舅妈一听说那些补贴和低保都被我爸妈“吞”了,直接就牵着小表弟的手、带着他的行李,把他往我们家一扔,说他应该由我们家来抚养,接着扭头就走。

我爸当时不在家,听说这事之后又从工地赶了回来。当时,他认识那个中学的校长,然后恳求那个中学的校长给了小表弟“困难学生”待遇,几乎连生活费都给他免了。只可惜,小表弟读书很不成器,经常考班里的倒数。舅妈见他也长到了十四五岁,马上就是成年人了,于是就让他辍学,把他带着去郑州打工去了。舅妈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既然法律判了小表弟是舅舅的儿子,那就跟她没有关系了。她根本没有抚养小表弟的义务。在极度缺钱的情况下,母性是什么东西?大多数人不会去思考。

小表弟跟着舅妈去郑州打工,一开始被安排在一家餐馆洗碗。那时候,小表弟第一次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就花了个精光。再后来,每个月工资发下来,都不够他花,他还管舅妈去要钱。舅妈一气之下,再也不管他。再之后,我们就很少听到小表弟的消息。他从来不跟我们联系,甚至连见了面都避开。

那天晚上,给他打完电话后,我爸问我:“他说他在哪儿工作来着?”我说;“在赌场。”我爸说:“既然他告诉你他在赌场工作,那我大概能猜到他是干什么的。”我问:“具体干什么的?”我爸说:“催收高利贷的。”我再问:“他才多大?”他说:“估计就是这样,要不就是放风的。”

我叹了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爸忽然来了一句:“哎,我真是有点后悔。当时,我要是直接把那些土地证、低保都办到小表弟的名下,那他现在还可以每年领个两三千块钱,而不至于这些年的这些钱全部都被那家人给领了,而他们两父子现在穷困潦倒漂在外面。我最后一次见你舅舅的时候,怎么就不能多给他一些钱呢?我当时就是想着,如果多给他,他可能全部拿去买酒喝。如果不小心喝大了,醉死了怎么办?所以就没给。他怎么就不回老家去呢,我劝了他多少回了。他家里有那么多的土地,他每天去地里挖一锄头都不会饿死,根本不需要到处去流浪。”

从老家那边听来的消息是:舅舅在加油站附近搭了一个帐篷,帐篷里有锅碗瓢盆,有旧被褥和烂衣服。舅舅下葬那几天,小表弟自始至终没有露面。那两天,我翻箱倒柜只找到了一张照片,我把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发给了小表弟,他终于给我回复了三个字:“谢谢姐。”这张照片,拍摄于20多年前。那一年,舅舅23岁,我坐在舅舅的腿上,很拘谨。舅舅姿势很自然,照片里的他很年轻,很帅气,很意气风发。20多年前的他的造型和Pose,在今天看来也丝毫不显土气。那时的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以这种方式跟他告别。而他去世后,我也只能给他买一副好棺木,然后熬夜为他写下这篇文章。

我一直在想:若是外公外婆泉下有知,看到这一切会是怎样的心情。有时候,我也会想到《欢乐颂》里樊胜美的哥哥,然后就觉得舅舅不算特别渣,因为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里,他选择了自生自灭,没给亲人们的生活捣乱,也没对社会产生危害性的影响。又或者,他这不是“良知”,只是单纯的怂,懒。

我妈曾经咬牙切齿地恨过舅舅,但在他死的这一天,她原谅了他。毕竟,那个45岁暴尸街头的流浪汉,也是40年前跟在她屁股后头跑的小小男孩啊。

舅舅的故事一个标准的悲剧,集合了太多悲剧家庭的元素:重男轻女、溺爱无度、酗酒、家暴…

人到中年,越发感觉人生所有的后果都是自作自受。外公外婆因为太过于溺爱舅舅,导致他缺乏管教,后面就要承受被自己儿子打的后果;舅舅自己无法无天,就要承受众叛亲离、曝尸街头的后果。

可万事都无绝对,因为也有受家庭溺爱的孩子懂事又成才的呀。因此:1、溺爱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药。2、一个自己根本不想站起来的人哪天悲剧了,一定会有人怪他身边的亲人没有使出全力、没有“燃烧自己,成全他人”地拉他站起来。我想他们一定是没有去做过任何拉那些不想站起来的人起立、叫装睡的人醒来的事,所以才能这么缺乏同理心。站在制高点上指责别人真的特别容易,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其中的心酸与艰难。

3.如果一个人选择放弃了自己,他的亲人屡拉他不起以后,也会绝望地放弃的。残疾、贫苦、磨难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暴自弃。你若真想站起来、跑起来,世界也会为你让路的。

优秀作者: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