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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绝回到80年代

上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我生活在石家庄市的一个胡同院子里,每到月末姥姥就给我两块钱,让我去交给房东,这两间房是我姥姥租的。

不是电视剧中的四合院,而是电影《龙须沟》里的大杂院。

院子东南角有一个茅房,非常小的一个茅草棚子,墙角有一个大缸供男人撒尿用,中间地里埋着两个小缸,侧面有两个砖头作为垫脚,供人蹲着拉屎用的。

茅房没有门,进去前要在门口咳嗽一声,如果听到里边有咳嗽回应,就在门口等着,没回应才能进去。

我最早认识的动物之一,就是蹲坑大便堆上蠕动的蛆。

过几天就会有一驾马车来淘粪,一个汉子挑着粪桶,拿着粪舀子把粪舀到桶里,然后挑出门外,再倒到马车上的粪罐子里,整个院子里臭气熏天。

有的时候赶到饭点,那该吃也得吃,大家都习惯了。

每个院子都会有个厉害老太太,发现少了一颗葱丢了一头蒜,就在院子骂大街,我们都得跟着听,没半小时不落停。

二号院有个人从乡下买了车沙子,马车拉来以后卸在了三号院门口。

三号院有个人家,就把沙子铲到了自己家里的小棚子里。二号院发现后去找,三号院偷沙子人理直气壮,说谁让卸在我家门口的,卸在我家门口就是我的。

当时我已经上小学了,觉得这个道理不对,但咱是小孩子,也不敢说话,这事记了四十多年。

我姥爷图便宜,买了半车冬储白菜,姥姥检查发现菜心都被掏空了,气得姥姥坐在院子里又哭又骂,姥爷蔫着头,不敢吭气。

谁说什么八十年代的人淳朴,都特么是胡扯蛋。

上了小学,教室条件很差,角落有一个煤炉子,我们小学生轮流课前生火。

7点多去点报纸,燃劈柴,放煤块。不是真正的煤块,而是煤沫子和黄土和泥晒干的煤泥块。

烟囱是个很奢侈的东西,教室里没有,怕冷窗户又不开,整个教室上空弥漫的一米厚的浓烟。

即使这样也丝毫不暖和,手冻的握不住笔,每个人都生冻疮。冻疮挺有意思,今年生在脚脖子,明年同样位置还会出现。

我的手背冻得出了一道一道的血口子,大人管这叫皴,我妈用热水给我烫一烫,能有所缓解,但接着还会冻口子。直到现在我的手背都有一片黑印子,就是当时挨冻的纪念。

前两年我妈跟我聊天,说当时商店里有卖羽绒服的,70块钱一件,她掂量半天也没舍得给我买,对不起我。

我回她“你说啥呢,那时都穷,你和我爸是双职工,咱家还算不错呢,好歹我有晴纶棉”。晴纶棉是一种化工产品,不如棉袄暖和。

现在北方过冬,出门就有车,下车就进屋,屋里有暖气,没有挨冻的感觉。

我对80年代冬天的印象,是彻骨的寒冷,早上打着寒战去学校,只能咬牙忍着,脚脖子和耳朵每年都生冻疮。

记着当时一个月家里就有一斤油的定量,香油更属于奢侈品。

倒香油的时候手要非常稳,倒完以后要用手指肚把瓶口的香油抹回去,然后还要把瓶口残留的香油用舌头舔一下,一点都不能浪费,舔香油瓶子是规范动作。

我姥姥常年心绞痛,那时缺医少药,只能这么扛着,终于在60出头时没了。

前两年我母亲心梗做了支架手术,康复得很好。我们聊天,说姥姥当年也是心脏病,如果有现在的医疗条件,当时死不了。

那时的运输不发达,吃不到新鲜鱼虾,因此叫做“臭鱼烂虾”。

有一次我妈妈去菜市场买回一条鱼来,把我高兴得够呛,结果发现这条鱼是臭的,我妈说去换,结果空手回来了,说剩下的也是臭的。我特别的失望,这条鱼记到了现在。

我的圆珠笔芯用完了,找父亲要一毛钱买笔芯,他训斥我浪费,断定我肯定没事瞎画着玩了。我是个老实孩子,挨训后很委屈,也不敢解释,回房间里偷偷哭。

后来发育了,对异性很向往,当时我们少男最喜欢两本杂志,一本叫《大众电影》,一本是《上海服饰》。去同学家串门,看到床上有这两本杂志,心知肚明。

后来流传两个手抄本《少女之心》和《曼娜回忆录》,按现在标准,是很老套没劲的色情小说,当时给我们的震感犹如原子弹。

同学们好不容易借回家,一夜不睡手抄一份,就这样做到了全国流传。

1987年我通过高考上了军校,饭是能吃饱的,但肯定吃不好。

很长一段时间,国家粮食紧张,军队要为国分忧,吃的是陈化粮。

馒头不是你想象中白花花的喧腾大馒头,而是黑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弹性,用手一捏,就像橡皮泥一样塌了。

南方同学吃不上米饭,对这种所谓的馒头更加排斥。有人拿馒头扔到墙上,居然啪地粘住了,迎来哄堂大笑。

还有位南方同学把这种馒头扔到了泔水桶,被队长发现,队长用手抄起来,罚这个同学吃下。

这个同学非常抗拒就是不吃,队长把泔水桶捞出来的馒头一掰两半,自己吃了一半,那个同学顶不住了,把剩下的一半也吃了。

1991年军校毕业,我分到38军某基层部队,驻地在保定市内,条件算不错的。

领到第一月的100多元工资,我去保定一家正经的饭店,点了一份滑溜里脊、一份鱼香肉丝、一瓶啤酒和一份米饭,狠狠地吃了一顿,花了30多块。

回想我22岁军校毕业前,一直都亏嘴。后来山珍海味的吃过不少,都没有印象了,毕业后的这第一顿全肉菜,我记到了现在。

营房是砖房,冬天取暖靠的是生炉子,墙里有一个烟道,烟道在屋里转一圈,就靠烟道辐射的热量来加温。

一个房间一个排,我是排长,享受着最靠近炉子的单人铺位,其他的按照兵龄次序高低床绕一圈。

窗户玻璃碎了,向营房股反映,回答是没有玻璃让自己想办法。

我就带着兵去找塑料布和木板子,哪有这么现成的等我们去捡,连偷带拿吧。

煤不够用,免不了就去其他连队“借”,被发现了,自然免不了干架。

基层工作表现不错,被调到了司令部当参谋,第一次去司令部食堂吃饭就震惊了,居然没有凳子,我们都得站着吃饭。

我有个军校同学,也分配到38军,跟我不是一个团队,免不了常见面。

他娶了个老婆,是保定某医院的医生,一个军官一个医生,两口子应该过的很不错吧,其实不然,他们没房子。

有一天他找我喝酒,说菜刀已经磨好了,准备去剁了医院管理科科长。

那时没有买房的概念,都要靠单位分房,他们结婚后,医院应该给他老婆分一间宿舍,但管理科长吃拿卡要,就是刁难他们。

那个时候,社会上办事必须要找关系。高英培范振钰曾经说过一个相声,说一个人叫万能胶,特别会拉关系,早餐买油条,凭关系能买到好的,这就是当时的社会现状。

改革开放后,一天比一天好,对我这种过来人来说,简直是宛如隔世。

我看到现在有些年轻人感觉生活压力大,于是怀念80年代,说那时没有房贷,没有车贷,没有医疗和教育压力,工作压力也不大,贫富差距很小,邻里关系和谐,人与人之间简单快乐。

唉,这种天真的想法令我哭笑不得。

我今年55岁了,已经感受到了年老体衰,如果有个穿越回80年代的机会,找回青春健壮的体魄,我会坚决拒绝。

如果非逼我穿越,我会拿出全部家产,求他们放过我。

年轻人,珍惜现在吧~